【自由副刊】【隨筆台灣日子】 不好意思，這麼早打電話給你

◎木下諄一

有天早上，將近10點的時候，接到一通某飯店公關部門打來的電話：「不好意思，這麼早打電話給你。」

奇怪，現在又不是6、7點，10點算早嗎？是上班族的話，老早就出門了，不是嗎？她怎麼會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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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對方的解釋，原來她以為我每天晚上寫稿寫得很晚，所以猜想這個時間若不是在睡覺，就是剛起床，挑這種時候打電話來，有些抱歉。

記得從來沒有對這位小姐說過，我有深夜寫稿的習慣。這完全是誤會了。我推測大概是「文字工作者＝熬夜工作者」的刻板印象深植在她的腦海中，或許她認為在電話線這端的我，是一副不修邊幅、蓬頭垢面的模樣，留著一臉雜亂的鬍子……書桌旁還要擺上堆滿菸蒂的菸灰缸。

回頭想想，早上找我的電話確實很少。難道是和我往來的人都與這位小姐有同樣的想法？

「印象」這種東西實在不可靠，人們往往受到毫無根據的刻板印象所左右，像是大家總認為黑人都有舞蹈細胞、巴西人個個會踢足球、中國人都像李小龍一樣功夫了得……而在真實的世界裡，不會跳舞的黑人、運動很差的巴西人一定也存在著，不會功夫的中國人更是滿街都是。我還曾經遇過台灣朋友開口要求我做生魚片握壽司給他吃。

相信你我都有同感，這世上充斥著天馬行空的想像，然後隨意捏造一個形象硬是套在某個角色身上。當真實生活中碰上相左的情況，便露出失望的表情問：「真的嗎？應該是這樣才對吧，不是嗎？」真令人反感。

回到正題。為什麼會有許多人以為，寫作的人都喜歡利用夜晚時寫稿子呢？依我所見，第一個理由是「靈感」，夜深人靜的時候正是文思泉湧的最佳時刻；第二個是「截稿期限」，因為寫作的人常被截稿期限追著跑，只好犧牲睡眠挑燈夜戰拚個通宵。這兩個理由塑造了寫作的人以晚睡晚起為常態的刻板印象。

我自己以前也這麼認為，所以寫稿寫到半夜2、3點是正常的，而接下來的清晨小鳥啼鳴聲、上班通勤的汽車聲伴著我孤軍奮戰已是家常便飯。

但是從三十五歲那年起，便不再這麼做了，倒不是身體無法負荷熬夜疲累的緣故。與其說是熬夜傷身，我更在意的是稿子的品質。就算熬通宵、花再多的精力，坦白說寫出來的稿子並不理想，修改之後反而更差。再修、再修……兩次、三次，還是不行。從前不會這樣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反覆修改的結果，身心俱疲，寫不下去了，乾脆投降鑽入棉被找周公下棋。

等到第二天天亮時，起床再繼續奮鬥。一個料想不到的奇蹟出現了。前一晚拚命纏鬥的文稿，竟然兩、三下就解決了，而且寫得挺不錯的。

還是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之後，我把它稱之為「早餐前的魔術」，而早上的這段時間是「寫作的黃金時段」。

日文有一個「早餐前」的說法，意思是指「很簡單」，經常是以「そんなこと、朝飯前（那件事情很簡單、小事一樁）」的句子表現。這句子在我小學的年紀就會了，但直到過了三十五歲才體會出它的真正意涵。對於前人的人生智慧，打從心底佩服。

現在的我，已不再利用深夜時間趕稿了。若是工作量稍多的話，7點起床工作；再多一點的話則提早為6點，甚至提早到5點。

上午10點已經不早囉！朋友們別客氣，歡迎打電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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