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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家庭親子】〈sons & daughters〉苦杏仁女兒
文／呂政達
這是不容懷疑的，如同苦杏仁的氣息，她是一個女兒。
她爸爸開計程車。5年前深夜返家，接到女兒的電話 ，說她當晚10點要剃度了，邀父母上山觀禮。媽媽淚流不止，無法言語，爸爸回了一句：「嘿，我才剛回到家呢。」
再見到這個女兒，已現出家相。媽媽總覺不捨，看見她就說：「女兒，這個家的大門總是為妳開著，妳隨時都可以回來。」
女兒回答：「媽，妳想太多。」
出家了，爸媽心目中，還是女兒。女兒常叫爸爸的計程車接客上山，車資當然照算，深夜山中無人，女兒的身影在大殿前的婆娑燈火告別爸爸。
「做父母的當然不捨，」爸爸說，「但我看得出來，她現在過得很快樂，一個父母希望兒女擁有的，難道不就是快樂？」
計程車車窗懸掛著「時輪金剛」和一串乾枯的苦杏仁果，杏仁性澀，嘗起來有苦味，卻能治咳化痰、益氣滋肺。這個女兒小時肺不好，久咳不癒，爸爸聽了親友的建議，摘杏仁果碾粉泡茶。女兒不喜歡杏仁的味道，不喜歡喝，這是她小小的叛逆，但後來爸爸卻常掛著一串乾掉的杏仁果。
我問爸爸這象徵什麼，想說什麼？老實個性的爸爸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想，女兒當年可能和爸爸一起碾過杏仁果。
媽媽還是在等待女兒回家，保留著她的房間。女兒10歲時，媽媽早早買起來的洋裝，還掛在衣櫥，等待久未現身的女主人，希望有一天門鈴響起，女兒就站在門口。但爸爸跟媽媽說：「女兒快樂就好，快樂是最重要的。」幾乎每個禮拜，爸爸都會載人上山，山上拜拜時更常有機會見到女兒。
爸爸的心情，有點像苦杏仁般的矛盾：「我也是捨不得啊，出家也是清苦啊，但我卻不要她放棄，如果她回家就表示她放棄了，那不就太不像我了嗎？」
中年前，爸爸沒能想像過，女兒的生涯會如此轉折，但女兒就是女兒，她們會長在自己的枝葉上，也許日後摘下成長果實的也不是父母了。每個父母其實都不太能確切掌握兒女將來的發展，只有把握在每個當下裡，在杏仁果實最鮮美的時刻，留下那絲淡淡的苦味記憶。
這是不容懷疑的，父女關係也總像這樣，相聚時還不覺得，如同苦杏仁，吃進那一絲苦味，一點點的回香，卻絕對滋養身心。爸爸開始安慰自己和媽媽：「不過，話說回來，山上清新的空氣，對她的肺是有幫助的。」畢竟，能夠快樂，那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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