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跳瀑布的男人

圖◎達姆

◎曾谷涵 圖◎達姆

陰涼陣雨中，從褪下衣褲裸身站在崖邊到騰躍空中又轟然潛入冰冷水裡，這之間的時空彷彿遭到輕微的扭曲而變得魔幻。他意識到自己感官的體驗竟可以如此失控，但這失控又全然在可以理解的範圍裡達成一種肉體與精神上的共同刺激。

一開始即是一種對未知的強烈渴望，淙淙的水流與岩石撞擊聲持續不斷而占據腦海形成寧靜，飄昇裊繞的細渺濕濃霧氣與雲雨中穿透的微薄日光互相遊戲，彷若慢板樂曲的流動旋律，偶有一陣風來讓他冷，讓他睜開眼來看見自己睫毛上凝聚的水滴。這是從未體驗過的莽撞，愚蠢的挑戰，他覺得美好。

請繼續往下閱讀...

他站在那裡，仔細地讓肌膚感受一切，好像每根毛髮都有各自的知覺。往前一步俯看漫溢的灰綠水面，他同時也成為他者看見了自己的臉，那眨動的雙眼與微皺的眉，顫抖的膝承擔著身體的寒意與膽怯，緊張的胸肉彷彿正使勁抵擋即將到來的悔意而堅實，還憋著一口很深的呼吸，而興奮激起的心跳竟讓陰莖隨著脈搏慢慢勃起，然後又事不關己那樣疲軟下來。確實沒這傢伙的事，他心想。

他用雙手抹了抹濕透的髮和臉，每抹過一次閉眼睜眼看到的世界似乎都有千萬個改變。此刻他的腳掌已因為岩石上的水氣而發皺。Shrivel，他想起這個單字，以及在熱水浴池裡教他這個單字的男人發燙緋紅的臉和濕軟的鬍髮。

他跳出去了。彷彿逼不得已，卻又像做好完全準備那般自適。

他不忍心觀看自己笨拙的姿勢，以免這一瞬讓往後的自己難堪。而時間延展得足以記憶每一毫釐的移動，那些濺射的水花與體熱蒸出的清煙都有入戲的表演，甚至他心裡的無聲吶喊也實體化那般刻印在每個畫面上鏗鏘有力。他想起有人說五分鐘的夢可以夢完一個人生，而在這個騰空的瞬間裡，思緒竟也可以完成一次簡單的回憶，再推開回憶，然後探討這個主題。回憶裡他看見剛才想起的那個男人對自己流淚的神情，當時選擇閉眼不看如今費力地想睜開眼卻是不能。

迎面而來一陣痛。撞上水面的感覺像是千萬隻滾燙熱辣的手狠狠拍打每一寸皮膚，緊接著是凍麻的冰冷毫不留情地掐住瘦小的自己，但這兩個極端的感受都是一閃而逝，留下迷離旋繞的泡沫掀開一整片水底的幽靜，赤裸的自己就像暗夜裡的微弱螢火在無盡的昏黑中飄零。呼吸漸漸耗盡，但拽著他的力量就如同他在迫使回憶中的自己睜開眼那樣的執著，他發出一個嘶吼既憤怒又羞愧，直到衝出水面。

眼睛睜開，那男人已不在。一截無謂的彩虹掛在瀑布邊上，比自己心裡任何的悔悟都要微不足道。●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