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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學院之雨

2013/07/31 06:00

圖◎阿力金吉兒

◎方路 圖◎阿力金吉兒

從黃昏傾斜的雨滴聲中,整理書稿。麻雀在剛抹淨的玻璃窗外,整理雨滴弄濕的羽毛。一天的黃昏,有雨,或者說,雨後,如果黃昏能夠撐久一些,也許可以一展晚霞的盛妝,讓天空和鳥群驚豔。我這麼想,像剛浴好的身體,肌膚和毛孔都溢著令人感到欣慰的體香。天暗前,我藉窗外雨中的一些微光整理書稿,從文件夾中理出一本薄薄的泛黃的書,綠色封面,一棵半身巨樹,褐色的,如果你有印象,大概記得這就是初版的《葉珊散文集》。這本我不經意攜帶,卻始終相伴在身,儘管生活中重複排練遷徒的習題,但這本書仍和我保持很緊密的關係,也一起保存許多美麗時光。像我維持閱讀這本書的姿勢,從逐漸淡黃去的書頁上,我讀到〈楝花落〉:「下樓出去,假如有人在樓梯口遇見我,大概也會問:『下雨天,你去哪裡?』。」

這篇散文寫於1964年,我誕生的年分。重讀的時候,自己已是對鏡步入中年的人了。那是葉珊時期的楝花樹。麻雀在雨滴中,掛在我窗口整理弄濕的羽毛。有幾次,牠們因為躲雨,從玻璃窗擠入我的寢室,結果,我只好把吊扇停下來,避免這些羽毛潮濕的麻雀,被吊扇,一轉一轉,從天花板上打下來。

在閱讀楊牧為紀念「葉珊」所留下的文字,這些文思寫於楊牧十九至廿五歲之間的青年感懷。因為真,因為這些日子無法回過頭,所以顯得珍貴。這些寫出了一個作家對情誼、愛、書籍和山水、快樂和憂傷無盡探索和無盡的可能,像無盡可能的黃昏。

有一次,我靠近學院樹下的木椅閱讀《亭午之鷹》時,幾乎每讀一頁都激起無限的文思,在起伏思潮中不斷筆記我的感想,在空白書扉上塗滿鉛字,停下筆時,書頁上像學院的樹林,落了滿地葉。那些年,楊牧的散文為我旅途上或面對頹喪時,注入新的原動力。現在重翻楊牧最早的文字,在他逐漸形成的文體背景中,搧出了文字涼意。他豐富的文字,即使是一棵落花的楝花,或是一個遙遠的平原,都能寫成時間凝固的風景。一路讀來,從《年輪》、《柏克萊精神》、《方向歸零》;到《疑神》、《星圖》……都是一頁頁寫在時間上的標竿。

除了《葉珊散文集》和沿途讀來的楊牧散文著作外,最近也偶讀安德烈.布賀東(André Breton)的詩。你是否可以想像讀到這樣的句子,會引發怎麼樣的遐思嗎?

我們是在崗哨的頂處常為了你而入迷的鳥/而且每夜變成一枝自你的肩伸向你喜愛的獨輪車的花枝/自你的腕處我們比火花更生動地躍去/我們是當那男人入睡時便支身坐起的玻璃雕像的歎息(注)

常不經意讀些超現實主義的詩,想震盪自己快要枯萎的腦袋,而布賀東的詩便伴在身邊。我不確定能夠深悉詩句中表達的具體內容,大概這些超現實主義的詩,本來就是無法表達具體或具象的內容。在靠近學院的樹下木椅閱讀,一直是我住城以來,經常維持的一種姿態。校園成為我流連之地,因為,這個範圍不大的校址,栽種了好豐富的樹群。我特別嚮往第五宿舍外的南洋杉,整齊又有詩意,附近水池的幫浦攪拌水的花紋。還記得那回,接近天暗前的黃昏,一場雨,落在校園空曠地,不久,有一棵樹,襯托出雨的姿勢,傾斜的,細細雨絲,把大地野花雜草,皆淋濕。我因為避雨,和其他捧著書下課的學子,坐在候車亭看雨,直到天暗,地濕為止。

我只能把這些美好記憶,藏在斜雨中,屬於黃昏記憶。這些記憶,對我來說,可能會像扎下的想思,衍生它的長度。像布賀東,早在上個世紀初,1919年,已完成了第一部超現實的詩集《當舖》,那個時候,中國新文學剛誕生呢。1924年,布賀東全面宣揚超現實主義美學理論綱領,像政治者草擬政綱,完成了闡明其主義的〈第一宣言〉。他宣稱將自動寫作的體驗和主張做為詩歌和藝術的創作的最根本信條,且認為擺脫舊束縛,通過潛意識的創作超越界限的詩美境是一種比現實更高的現實。這個主義擬好藍圖,在法國,於是,扎下了文藝思潮的起點。

最近,在書局雜亂的書堆中,赫然發覺一本《娜嘉》,一本文采似迷宮的書,成為布賀東的代表作。我一時無法讀通這些超越文思的語言的書,如果你展讀書頁中收錄的四十四幀同樣超越思維的插圖,大概弄懂他文字和超現實是這麼一回事,在文學長河中,潛伏著無盡可能。布賀東是重要的文學旗手,因為,他窮一生探索,在超越思考能力外,思考任何思考的可能。

雨停了。

天已暗。

晚霞無法展示她的濃妝,天邊也沒有彩虹。這些無法捉摸,只能偶遇而不可求的畫面,在自然界中,大概也是屬於超現實主義吧。

楊牧以文字保留最深的記憶,布賀東以超越思維的想法完成最初實驗。而黃昏,始終一心一意想以最後豔麗來對抗黑夜,我,在靠近學院的樹下,觀雨,閱讀,嘗試組合思維,那雨,落在黃昏中,有些祕密,屬於個人的。如果此刻下樓,是否有人問我:「下雨天,你去哪裡?」●

注:詩人秀陶譯布賀東詩〈郵差喜發〉,刊於《新大陸詩雙月刊》第六十期,200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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