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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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夏豔 - 〈下〉

2013/08/19 06:00

圖◎太陽臉

◎丘末露 圖◎太陽臉

陳水兒子來家裡關說,抖摟著抱著她平時也極疼的他的小兒子,對她笑,虛捧一下:「妳也知那邊不能沒有妳。」他素日還算待她不薄,年節會犒賞她,只得點頭。待他走後,她對阿良心虛地笑笑,彷彿自打嘴巴,補述:「是說她兒對我也不錯,頭家人,既然這樣交結……」她其實可以不用解釋的,理都在她這邊,何苦又做辯士?阿良果然貼心地點點頭。然而她旋即走到家對面的一塊空地上,那兒有一坨狗屎。對門是一棟合建失敗產權不清的公寓樓房,外表跟骨架子已完成,就這樣閒置多時,近年被阿良發現好處,時常瞅著沒人經過便只著一件三角內褲衝到邊門溜上頂樓去做日光浴,那兒有他早備下的一些紙箱子可鋪在地上。

君,立在那坨狗屎旁邊,昂起身子,略偏著頭,一副禍首了然於胸的嘴臉,提起中氣,高唱入雲:「幹恁老母!別人的狗兒跑來你家門口放屎你會按怎?不是一次兩次哦,幹恁娘,遮爾仔沒公德心。」說著揣起附近一張髒報紙把那坨大便收拾了,猶自註解:「人在做,天在看。大家都是好厝邊。」阿良像是第一次見到他母親,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俠女哦?國不可一日無君。

君回門,阿良不禁擊節讚歎:「驚死人,話佮這大聲,刁工欲予那人知?」君點頭,便又自評:「媽媽的人攏袂按呢,而且我要是散步看到都會順手清理,怕別人踩到,做功德。」喝口水,喘口氣兒,又自拉自唱:「媽媽的人就是按呢,阮散赤矇散赤,我的人蓋正派。像媽媽出來做內將幾十年了,也不會抽菸,不去跟人家學跳舞,也不會黑心,跟人偷來暗去的。你爸爸閣毋知影珍惜,若講到……」阿良熟極而流:「講起來就話頭長囉。」君猶自沉醉在過去的悲哀:「若講到你爸爸,實在亦是,沒一塊好,早年剛出去做,他甚至還懷疑我是不是有在兼,做黑的,沒良心,我去上班,他去飼查某,你還記得吧,像今天,我在家裡無閒得要死,他跑去那個跤梢查某家裡幫她拜拜,後來知道了,跟他冤,被打斷手,你都還記得吧?」阿良對母親愚蠢的癡情不禁悚然而驚,講到外遇,「若還是有,就由他去吧。手也斷過了,他又不是好東西,是妳自己稀罕。妳已經沒那個身命去跟他盧。別人要,就讓人挾去配。」阿良事不關己地勸。君嗔斥:再怎樣也是你老爸,要留口德。

「要不要打電話給阿麗?」阿良一聽,拿起電話就撥,越洋電話的號碼只有他知道,他才會撥。趁這空檔,她走到樓梯口向上喊:「阿信啊,睡得死爛骨,較緊起來。」語帶威脅:「今天你跟你老爸攏袂當烏白走,要佮我鬥無閒,攢拜拜的東西,知否?」阿良已跟阿麗接上話了,揮手叫媽來聽,君立刻一副苦旦嗓,撒嬌似地:「麗啊,」然後又是慢半拍地報告早上的一切,口氣極為不順,彷彿還沒等到對方回答,又重複好幾次食飽未?每次一開始都這樣,像是不相信越洋電話這東西。蹩腳的辯士。阿麗照例叫來她的一對兒女對話筒跟外婆問好,君光是稱呼又是搞混肉麻了半天,終於母女同聲共氣了,君唯有又酸又羨地發嗔:「嘿啦,妳現在比媽還好命了。」好命的女兒,她應該感到安慰吧,雖然遠水救不了近火。近火則是馬上要拜地基主,要款佛桌頂,拜佛祖,拜公媽,阿良回來是客,自上樓安頓了,阿信……阿信他爹,不叫做還好,做起來操幹搦譙,還是別指望了。

忙完家裡的上半段,還得分身到龍國,除了必要的業務,上上下下,也是擺桌擺貢品取出燒金桶,點香,待得一切妥當,下午燒金前總算能喘口氣。饒是這樣,她腿也沒停過,兩邊踅來踅去,順便考察參觀左右鄰居的祭品,也等於下課十分鐘那樣,有著小學生的興頭。晏起的阿信裸著上半身穿寬大內褲蹲在戶庭下抽菸,卵葩若隱若現,君嫌惡地努嘴道:「神明看得到,衫褲去穿起來。」阿信置若罔聞,蓬著一頭亂髮傻笑。君無輒,回過頭來見兩個警察走來,正替阿信覺得緊張,因他是黑底的,阿信也遲鈍,來不及閃,呵呵傻笑跟管區仔打招呼,管區知道他的,隨口便問:「現在在幹嘛?」阿信點頭恭敬笑答:「跟朋友在做水電。」明知他胡亂敷衍,兩個警察此行目的不在找他碴,不苟言笑噢了一聲,糾正他:「大人大種的,按呢歹看啦。」這才夾著卵葩進屋去了。

「管區的,無閒噢?巡邏嗎?」君搭訕。另一個警察看著那棟空屋,問說閒置多久了?都沒人處理嗎?是不是有流浪漢出沒?隔壁鄰居也偎過來聽,正打算七嘴八舌,管區仔說:「有人報案,說,好像有一個痟仔,變態……」君尋思,很負責地說:「較早有啦,後來把大門整個封鎖起來……」警察沉吟道:「說什麼脫光光……」君忽然省悟那是阿良,這個夭壽仔,搞不好在上面還搔首弄姿,被隔壁棟拜拜的人家看到。她護子心切,一方面確知阿良不比阿信,是個乖孩子,遂斗膽提高了音量叫道:「彼个是阮子啊!」辯解:「他從台北回來,在曬太陽。」

哦,二警笑笑,仍是要上去查看。君又慌張地喊了一句:「彼个阮子呢。」為了面子,她對阿良的清白倒是很有信心。結果是,十來分鐘後,二警下來,微笑對君說:「沒事。沒事。」腰際的無線電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沙沙叫著,一警按住回答:「……沒有啦,有人做日光浴……」徐徐走了。有兩個鄰居冷笑一聲,向她投以不表茍同的神情。雖然警察也是黑也是灰,畢竟是警察,君忽然間又漫空而放鬆地笑了一笑。

說是叫家裡男人鬥無閒,尪卻躲到現在才露面,君怨道:「無閒歸透早,你覕去哪裡?」他隨口說碰到了誰,君疑:「敢有影?敢會是又走去找彼个跤梢……」他惱羞成怒,使性地大聲吼她:「妳莫動不動就枵飽吵!」跟著三字經六字經出籠,那樣子分明是被說中了……此時阿良下來,尪借著這勢頭又拂袖而去,君唯有吞忍。問阿良:「剛警察有沒有對你怎樣?」阿良皮皮地笑:「沒,問問而已。」君複述一遍警來訪,「敢若發生命案似的。」不禁又得意地重複那兩句:「彼个阮子呢。」尖銳的喉嚨突然使阿良覺得丟臉,他搞不清楚應該為自己裸曬妨害風化慚愧還是母親那粗俗的巾幗風範讓他難為情,他一面作勢要淋浴一面說:「我跟朋友有約,洗了要出去。」君追問:「不回來了?直接回台北?」便自怨自艾迭歎:「轉來才幾點鐘?看老母,話講不到兩句,家都待不住。」也不知水聲裡阿良講些什麼,門口鬼探腦來了尪的換帖酒空發仔,君熟稔地發嗔:「創啥潲!」阿良出浴後只聽得酒空發仔連連密告:「嫂子,我實在看不過……」君獨白:「看來他今天也還是跑去幫別的查某拜拜。」隨即嘴硬聲明:「好啊,彼个跤梢查某要是有錢,可以飼他,我顛倒清閒。」酒空發仔酒氣沖天:「嫂子,我實在看不過……」顛著酒步走了。阿良唯有勸母親:「媽,妳要看破,手已經斷過一次了。」尪跟那跤梢查某沒斷,還是跑去幫她拜拜,君流淚,良勸看破,還要打起精神代班,良要赴約,家裡待不住,可見孝心都是假的

一抹紅胭脂,君,龍國旅社內將,立在大門前,街邊,摺紙錢燒金,渾身香煙繚繞,家裡店裡兩頭看,人說她好命。收費員又來收費,看她貓貓看,「阿桑,妳好命哦,兩邊顧得到。」是的,她是貪婪,沒有風格,沒有脾氣,只想擁有,卻連台語國歌〈家後〉的意境她都上不去。眼看著她的兒子要去風騷了,正派有何用?拜佛祖,拜公媽,大兒子蹲過幾次牢,半呆半匪,裝瘋賣傻,二兒子形跡飄逸,男人女體。君是正派的內將,她一直強調,卻只有她自己相信……子女也相信,然而,誰憐這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老蓮?終日貓貓看,還是把一個丈夫看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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