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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在荷蘭舞蹈

2006/05/29 06:00

文.攝影◎鴻鴻

風車、木鞋、梵谷、林布蘭,或者還加上大麻,也許是多數人對荷蘭的所有印象。十多年前一遊,我腦海留下的並沒比這些更多。這次跟舞蹈空間舞團赴阿姆斯特丹演出一週,機緣與奇遇,卻讓我遇見了一個全然不同的荷蘭。

1.東風拂過運河畔

舞蹈空間是皇冠的舞團,去年剛滿十五週年。這十五年也剛好與我畢業後的劇場生涯完全重疊。我看著他們曾經是一個「發表平台」,讓許多沒有自己舞團的編舞家來來去去;曾經是最「搞怪」的舞團,讓彭錦耀、馮念慈兩個港仔打造成舞蹈、劇場、扮裝、觀念藝術、妖冶傳統與都會流行的熔爐;近年方向再轉,請回在美國後現代舞蹈大師崔莎布朗舞團歷練多年的楊明隆,實驗東西結合的《東風》系列舞作。這次到阿姆斯特丹新國家劇院(Het Muziektheater)演出的,就是三次《東風》的精華版。

這批到荷蘭的團員,我是一個都不認識了。她們是那麼年輕,從機場開始就熱鬧嘰喳,和同行的六個國光京戲演員的沉靜內斂形成絕大對比。

三月的荷蘭還是酷寒,但一見劇院把舞蹈空間和我仰慕的比利時Rosas舞團海報並列,我簡直比看到積雪更興奮。新國家劇院臨河而建,是荷蘭國家歌劇團及芭蕾舞團的駐紮地,完工不過十年,就空間設計和節目品質而言,都是歐洲頂尖的,經此地發掘品題,不啻是邁向國際舞台的敲門磚。果然,這次演出就吸引了倫敦「舞傘」舞蹈節總監及一些藝術經紀特地前來觀賞。

《東風》結合了許多元素,有脫胎自《思凡》、《昭君出塞》、《擊鼓罵曹》的古典人物,有戲偶與操偶人關係的視覺主題,有陳揚混合各種現實聲效與京戲唱腔的大膽音樂,但最讓人難忘的,則是舞者人人一雙腳跟著輪的青春暴走鞋,可以奔跑可以滑行,加上曳著水袖,宛如御風而行,只聽觀眾席驚歎不絕。

節目總監彼得.霍夫曼對《東風》評價極高。他認為這部作品迥異於常見亞洲或俄國的許多異國情調的「傳統+現代」雜燴節目:「是一種真正的藝術冒險,比起山海塾或雲門那種純淨的單一美感,更富能量、更貼近觀眾,也更能激起討論。」他直呼《東風》是「明日的藝術」。

彼得對這個作品的熱情坦率易見,他還請了荷蘭漢學家給觀眾做演前解說。但對西方觀眾如此陌生的實驗之作,他又如何敢一口氣排出三場呢?和他深談後,才知這表演勝地也經營不易。所有節目都由劇院自行規畫,經費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對半支出,每四年檢討一次,他都幸獲留任,這一做就做了二十年!然而就像全球各國的問題一樣,文化預算不斷縮減,人事與物價卻逐年高漲,而所製作的藝術卻又必須日益精進,這形成了根本的矛盾。

但彼得表示,他不會跟商業妥協。「用重複的手法取悅觀眾,猶如殺雞取卵。必須用創新的作品引領大眾不斷前進!」我發現彼得每一場都站在觀眾席最後方,直到聽見滿堂觀眾的叫好聲,才如釋重負地走向大廳,微笑送客。

如同落地窗外的河水,彼得就像所有真正的藝術家一樣,選擇了流動做為自己的宿命。

2.從絲路的盡頭開始

另一個奇特的機緣,是和頌華相遇。頌華以單身女子走遍近東及中亞大地,寫了《從絲路的盡頭開始》。去年我尾隨她的路線走了一遭,之前去信問她要了好些實際資訊。這趟去阿姆斯特丹,頌華從我的部落格得知行程,立即來信說她也會在同一時間往訪。我們這兩個「網友」於是竟在異地初見。原來她在香港的國際特赦組織工作,受邀參加荷蘭人權影展的研討。她還興致勃勃邀了幾位從前在旅途中結識的朋友,來阿姆斯特丹會合。我安排他們觀賞舞蹈空間的演出,自己也拜頌華之賜看到了人權影展。

今年影展的主題是車臣,開幕片即是英國老牌明星凡妮莎.蕾格烈芙製作、由她兒子執導的車臣紀錄片。近年來我雖然關心車臣問題,但除了反抗軍劫持莫斯科劇院或貝斯蘭小學,以「恐怖分子」的面目曝光之外,相關影像及報導卻無處可覓。影展正好為我解飢解惑。

車臣兩百年來不斷反抗俄國侵略統治,但俄國政權雖然幾度星移,車臣的獨立與和平卻從未有半點轉機,甚至首都葛羅茲尼都遭到屠城(楊牧長詩〈失落的指環〉即為此而作)。目前全車臣有半數人口流亡海外。凡妮莎.蕾格烈芙在訪談中即以「歐洲瞎了眼睛!」痛斥大家只想跟俄國做生意,而無視他們壓迫少數民族的殘酷暴行。我看到一部《車臣家書》(My Dear Muslin……)描述一個車臣記者舉家亡命波蘭,成為尋求庇護而不可得的難民。妻子談到她的弟弟被捕失蹤:「他的無辜最讓我忿忿不平──他從未加入反抗行動。與其如此,我還寧願他參加過反抗軍。」這也說明了車臣抗暴赴難者此仆彼起的原因。

然而另一部《貝斯蘭的孩童》(Children of Beslan)更令我震動。全片訪談劫餘兒童,所有人都咬牙切齒立志要痛宰車臣人,為死難親友復仇。顯然沒有人告訴他們車臣人被逼上梁山的原由,也沒有人提到劫案死傷慘重是因為俄軍拒絕談判、直接攻堅的結果。正邪是非,不是完全顛倒,而是互為表裡──我愈來愈發現這是現實世界的真相。當然這也驗證了恐怖行動無法解決問題,但如身為車臣人民,不從事恐怖行動,又能如何解決問題?從舞蹈空間應邀演出,到視野如此開闊的人權影展,短短一週之內,我感受到荷蘭人對於「他者」的文化與現實之密切關注。遊客喜談這裡大麻和性的開放,然而我以為所謂「開放」,其實更包含了對所有異己的尊重與維護。大麻酒館和紅燈區,代表的又何僅是放蕩而已?

3.我的阿姆斯特丹

當舞者勤於排練的白天時光,我不僅在人權影展趕場,也偷空去了名聲昭著的紅燈區。「人體櫥窗」一部分分布在河道旁,一部分在一所小教堂附近的巷弄,鐘聲迴盪,清晰可聞。不像十多年前首次來時那樣低頭疾行,這次我不但往復晃悠,還仔細研究了路上的遊客。可能剛看完影展揭露中國勞工問題的《中國藍》吧,玻璃後那些東歐或亞洲的臉孔,那些嫵媚或倦怠的神情,對比路上那些或是默默不語、或是用嬉鬧來掩飾寂寞的人群,我覺得他們──不,我們──事實上是同樣的人。

同樣漂泊,同樣空虛,同樣無助。不無傷感地,我寫下了我的,阿姆斯特丹。

在貫穿城市的無數河道上
都飄著她的甜香
夢在衣領上指甲間延長,跟流浪漢的惡臭
和大麻,混成濃郁的起司、巧克力一起開花

在一千個櫥窗裡面站著我的安娜
在一千個旋轉樓梯上
用破碎的語言,絲絨般微笑的溫存
為一具具冬天的肉體重新添溫

無須索吻便鎖上你最深沉的秘密
身體可以拍照但臉只留給玻璃後的記憶
記得嗎?她來自匈牙利、烏克蘭,或是更遠的
更遠的星系

當夜行貨車從家鄉帶來了縫上名牌標籤的裙子、球鞋、和皮包
我的安娜,她也不獨親其親地參與這大同世界的改造

在貫穿城市的波動河道間
幸好愛,愛在這裡還可以準確計量
隨著教堂鐘聲的餘響,以她的囚禁
每一個孤苦的靈魂因而換回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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