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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冬天的花園
圖◎阿力金吉兒
◎呂大明 圖◎阿力金吉兒
1.枯葉已燒成灰燼
一團團的灰雲在空中盤旋，
一群群鳥兒朝著南方飛翔，
鄰人燃燒一堆枯枝、枯葉已爆成碎灰。
枯凋的樹枝借著咆哮的北風在窗玻璃上軋軋地響，滿園的玫瑰都已凋萎，我曾以朝聖者的眼光面對這座玫瑰園，以經營文學的匠心，我苦心耕耘這座花園；除去雜草，一塊一塊將大大小小的石頭揀出來裝成滿滿一麻袋，埋下草種、水仙花、鬱金香、番紅花、球根，就開始到各個花市尋找玫瑰品種，黃玫瑰、紫玫瑰、粉紅豔紅……我還找到珍貴的黑玫瑰。
婚後像童話故事我住進了這座宅子，女兒就在這兒出生成長，一雙像星星閃爍的眼睛，一頭烏亮的黑髮，白皙的膚色……
隱隱地傳來悲傷的角笛，是仰天長嘯冬鳥的哀鳴。
「媽，我們會再回來，媽，您答應！」
「會的，我會回來耕耘這座玫瑰園。」
從暮秋時節，沁涼的溫度已在氤氳，落霜的早晨，凋萎的玫瑰在噓唏，細膩的柔情透露離別的意思，我似乎置身一幅畫中，我乘坐的畫舫緩緩駛離玫瑰綻放的堤岸。
記得夏夜棲息在高枝上的鳥兒似乎無意入睡，嘀嘀咕咕地聊起久遠久遠的故事。
記得知更在園中築巢，那是何等歡樂的景象，就在告別這座玫瑰園不久前，知更已遠走他鄉，留下一個空鳥巢。
「媽，我們會再回來，媽，您答應！」
「會的，我會回來耕耘這座玫瑰園。」女兒涓涓珠淚，垂在雙頰……
2.天鵝短暫的旅程
冬天夜晚我聽到花朵枯萎落地的微響，北風吹起枯葉的嘎響，大自然的生命正通過死亡，通過永恆時間的關口，堅固如岡岩也會碎裂成灰。
我在舞台上串演同一齣戲，吟出的台詞像瘖啞的豎琴，沒有聲音，只有創傷。
男主人構想在園中建一座池子，也許天鵝會飛來棲息，像一趟短暫的旅程；牠以巨蹼逐浪，展開初雪一般潔白的羽翼，寫下美的詩句。後來男主人離去，那座池子也成了理想中荒廢的輪廓。
「媽，星星快樂嗎？它們看起來似乎那麼憂鬱。」
「孩子，在廣漠浩瀚的黑暗中，它們以柔情與慈悲燃亮了宇宙穹蒼，它們手持著天使的燭盞。」
有一天，我們會在爐邊敘述往事，時間已將隱痛帶走，孩子，妳會記得有位園丁；我，親手耕耘了一座玫瑰園。
玫瑰的馨香引來彩蝶，知更藍鳥都曾在園中駐足流連，歡樂與悲傷，都是生命書中的一頁。
不論我們住到哪裡，書櫃藏著珍貴的典籍，老舊充滿了古典味兒的家具，古舊的鋼琴，昏黃的燈盞，滿壁的書法畫幅也是出自名家的手筆……
我們仍然可以創造一座宮殿。
3.園丁的夢
月兒穿過故園外雙溪那片鄉愁的蘆花來到我園中，不是拉佛格（Jules La Forge）筆下法國外省的月亮度它蜜月旅行，密蘇里，巴黎的古堡，挪威的海峽，北極，蘇格蘭都有月兒的足跡……
我在園中賞月，珠圓玉潤的句子是何等鑲嵌！何等雕琢！那是人間的絕美。
我最後一次對這座花園巡禮，就像走進教堂，耶穌被釘十字架的青銅像，未雕聖母抱聖嬰像，還有殉教的聖徒……風琴奏出聖樂，教友領聖洗的儀式，鐘樓敲響了，那是臨終的彌撒，生命已結束人間彌留的痛苦。
雖然是嚴冬，每一朵玫瑰似乎都散發醉人的薰香，都像燃燒的沉香味，一位園丁的夢持續著……
我品嘗生命這片酸澀的苦檸檬，但突然有種玄妙的思維，燃亮落寞的深夜，當幸福從我手邊溜走，從我生活中遁隱之後，當蒼天也噤聲不語時……
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夢也許都破碎夭折了，但人類最值得讚美是創造的力量，我們將破碎夭折夢的碎塊一片一片揀拾起來。
破碎的夢像破碎的水晶瓷器難以彌補。
孩子，但我們會再打開另一扇心靈的窗子，一扇藏著「希望」的窗子，那座我耕耘的花園已荒廢在逝水流年中，但我帶妳去欣賞巴黎更多的林園，巴加蒂園的孔雀開屏令人驚豔，孟仙園的一池夏蓮，盧森堡公園的菊花大展，聖古園春天遍地的水仙，鈴蘭……
4.在已逝的夢境中流浪
重數逝去的流光，像又經歷人間一場悲歡離合，像追憶繞過迴廊的花魂鳥夢……
奔跑在名為時光的古道上，追不回已逝的夢境，像溜過梧桐樹頂，白樺樹林裡的月光，像濺在岩石沙灘的浪花，時光一去不返，在時光古道上迷路，在已逝的夢境中流浪，何等荒涼！
追不回暮春已煙化成飛絮的落花，追不回瀲灩寒光似夕陽下的波濤，追不回天涯不歸路的鴛夢，只聽到西風呼溜溜在敘述一些舊事……
英國朋友康妮欣賞玫瑰園讚歎地說：「我應該將『玫瑰岸』的美名給妳，我家花園的玫瑰總是長不好。」
康妮與阿瑟的鄉居名為「玫瑰岸」，我們兩家曾分享無數次的餐聚，康妮與阿瑟待我們如同一家人。
離別前夕，康妮擁抱妳：「小舜音，妳有一天會長成如花少女，妳會忘記康妮……」淚水在她晶亮的眼裡打轉……
孩子，妳已長成如花少女，也許我們失落了許多，但在巴黎這座藝術之都，我們一次又一次徘徊在「羅浮宮」這座藝術之園，我發現妳知道那些名畫的來龍來脈；巴比倫，亞述王國，波斯帝國……當然妳最熟悉是法國的繪畫藝術。
我有意將名為「記憶」的盒子關閉，上了鎖，我願妳擁有幸福的遠景，拒絕妳與我同在一個已逝的夢境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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