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消失的淡藍色月亮

圖◎川貝母

◎林達陽 圖◎川貝母

清晨上班的路上，夾雜在人群當中，看見矮牆上的小石虎。

這是城郊地區，幾里外就是還未完全開發的丘陵地。小石虎蹲坐在路旁花圃邊的矮牆上，矮牆裡，都是新栽的當令花苗，五顏六色的花朵，綻放在清晨金黃色的微風裡，夏日陽光的照耀下，像是凝固了的小小煙火。小石虎蹲坐在矮牆上，很有精神的模樣，但看上去就還是一隻多斑點的貓咪啊，得仔細去比對，那些紋路，那樣的眼睛，與身形，才知道確實不是貓，而是隻小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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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稱為小石虎呢？牠其實已比一般的貓大上一些了，可能只是斑點的關係，讓人不由自主拿牠和豹做了比較。人潮漸漸多起來的大路邊上，偶爾有鳴著喇叭的車輛經過。小石虎有點緊張，時不時回頭確認，但確認完總又轉回頭去，很堅定，仰頭望著天空。我停下腳步，順著牠的視線望去，淺藍色的天空裡，還懸著很淡很淡的清晨的月亮。

神祕、自矜、但好像有點失魂落魄的淡藍色月亮，旁邊散綴著一些我不認得的星星。小石虎看得好像有點出神了，張著大眼睛，簡直像是個小外星人看著老家似的。為什麼這麼認真呢？我已經很少為那些遙遠、無用、奇怪、但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失神了，即使有，也往往覺得不好意思，習慣將那樣的感覺好好藏匿起來。太認真了啊，這樣真的沒有關係嗎？我靠近一些，伸手想逗逗牠，但小石虎哀地一聲，咧著嘴露出尖牙，警戒而膽怯地往後退，眼睛還是澄澈的，那麼乾淨，像是驚訝、生氣了，像是失望傷心。那對乾淨的眼睛裡，像是有著真心相信的事情。

人潮嘩嘩經過我們，毫不在意，毫無保留。我放下手，和小石虎一起轉回頭看著天空。淺淺的月亮在漸漸亮起來的天色當中愈來愈不明顯了，蹲坐著的小石虎立坐起來，眼睛發亮，慌慌地踩著腳，伸長了頸子，小聲地叫了幾聲。

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我們終究是和別人不同的人。有時不能將心比心，有時候不與別人走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有真正想要守護的事情。月亮就要消失了。小石虎站起來，左右轉了幾圈，惶惶然但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輕輕擺了擺尾巴，沿著矮牆，向前跑去。

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我們終究是和別人不同的人。我背起公事包，抬頭，已經看不到月亮了，也不見剛剛那隻毛色斑雜燦爛的小石虎。但那都沒有關係了。我轉身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陽光穿過行道樹，在我身上灑下破碎的光影。和別人格格不入，或許正是我選擇走那麼遠的路，來到這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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