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說話的自信

〈極短篇〉◎張維中

誰都必須承認大杉先生絕對是靠嘴吃飯的。在股票投顧公司上班的他，每天靠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投資者花大錢加入會員。因為他的口才太好了，個人業績蒸蒸日上，同事們只能望塵莫及，從不敢奢望能夠超越他。大杉先生自然也很驕傲自己無往不利的表現。他從小小的營業員躍升為專業分析師，甚至被欽點成為公司發言人。那些明明進場不利的狀況，在他的詮釋中總能翻轉成另外一個版本。投資者信以為真，於是掏出更多的錢成為進階會員，想獲得進一步精準的訊息。

大杉先生靠著他的一張嘴，在職場中可謂如魚得水。然而，大家都覺得他過度投入，以致於有些混淆了工作與生活。朋友們都發覺，他近來更是變本加厲。即使在下班以後，大杉先生也必須保持著跟人說話的狀態才行。起初，他還會聆聽對方的事，後來卻完全不在乎朋友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說他想講的話題。這使得朋友們很困擾，最後甚至得將手機關機。更難以忍受的是大杉先生說話的語氣，完全就像是面對投資者的口吻：專業的笑，專業的親切，專業的同情與理解，卻顯得充滿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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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曾試圖克制自己，可是一旦不開口，就覺得空虛。有一次跟朋友去看電影，因為不能說話，差點休克。現在幾乎已經沒有朋友敢跟他出去了。不過，大杉先生倒是不以為意。

這幾天，他有了一個決定。他準備從每天上下班搭乘的捷運開始，對車廂裡所有的陌生人開口說話。聊什麼都好，他想，大家一定可以從他的話語獲得信心，如同那些投資人一樣。他深信，一旦每個人都有了投資人生的自信，社會再也不會那麼冷漠與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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