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電線

◎徐米

台灣經濟起飛的七○年代，那時還是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先生對著台灣所有婦女同胞們激勵：「把家裡當做小工廠。」那是家庭加工蓬勃發展的時代，各式各樣的代工挨家挨戶送到，昇平氣象。我們家做的是搽冥紙、織手套，而我阿姨在北部，則是黏鞋跟、縫雨傘、剪線和穿電線，這些工作只需客廳一角，重複簡單的手工步驟。印象最深刻是我阿姨穿電線的模樣，一把小椅子，桌上放著一只方形的大塑膠盤，裡面有黑紅兩種電線管，黑的還分粗細兩種，另一邊是一串串的裸露銅線，岔為兩條，要將細的紅黑線管分別穿入，最後再用粗黑管將銅線合一。

手工是她生活的區塊，填補生活空檔。加工材料很小，非常傷眼力，她得戴起老花眼鏡，扭開一旁檯燈，對準，穿入，粗黑管鎖緊時還會發出「達」的一聲。除了吃飯洗澡煮飯，她電線不離手，有時打開廣播，或任電視發出聲音，低頭，聽到有趣的就兀自笑起來，許多新知都是來自這些聲音，廣播說、電視說，在雙手不變的節奏下，達，三秒後，達，還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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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我阿姨家玩，深夜醒來，發現客廳檯燈亮著，惺忪睡眼只看到運動的手指，在黑夜籠罩下竟巨大起來，像是聚光燈打在演員身上，每天練習的成果就要在今天的舞台表現出來，熟練的走位與台詞，完美的肢體與聲音，這場戲沒有分場換景，一幕到底，黑幕溢漫，沒有謝幕時候。

她曾算給我聽，電線一把大約五十支，每一支可賺兩塊錢，一天頂多只能賺上五百元，一個月萬把元，雖然不多，但可以足夠支付一般家用，剩下的都可存起來。年紀漸長，睡眠愈不安穩，醒於深夜，我阿姨便會拿起電線做，打發時間，現在貨源少了，我問她那睡不著怎麼辦，她笑著說，只好在黑黑的客廳裡發呆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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