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親子】小姐 夫人 別喊錯法國女人

〈全球觀測站〉文／Niki DE LOOZE 圖／古曉茵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可能會被刁難。在一個法國人稱為狗天氣（le temps de chien）的午后，排了將近一小時的隊伍終於獲准進入聖真內維耶弗（Saint Genevieve）圖書館。因為不知此館得另外辦理出入證件，經守門員指點，先到附近快照亭拍照並至櫃檯填寫表格方可通關！花了四塊歐元拍了四張心神不寧、神色匆匆，活像剛越獄的犯人照。握著手中填寫好的表格、照片，等待櫃臺後面那位身穿灰色毛衣，起碼一百公斤重的女士核准神聖出入證。這份工作，我是指：1.察看處心積慮進入圖書館者的身分證件、2.用活在上一世紀的速度鍵入申請者資料、3.以充滿不信任的眼光核對本人與相片相似度、4.貼上大頭照核發證件……的這份工作，一定非常艱難。只有五個人的隊伍似乎進入長長冬眠期，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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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要講的是預感，不祥的預感。尤其，排在前頭的一位男孩正被刁難著。即使為了禮貌保持在距離之外，灰衣女士不可思議的問句仍然飄進的我的耳朵裡。「你幾歲？」男孩答：「十八歲。」我納悶身分證上的數字難道與男孩長相嚴重落差嗎？這年頭，十幾歲的青少年沒有走上街頭抗議或在公園摟著女友亂親瞎晃，仍願意走進圖書館念書的還剩下幾個？「圖書館離你住處相當遠喔？」灰衣女士繼續道。我私下揣想，圖書館內也許有巨額寶藏，灰衣女士的工作就是盡量拒絕試圖闖入者。

輪到我了。繳交照片、已填好的表格和居留證。這位似乎犯有先天性疑心病的女士，以凌厲的目光檢視我臉上每根汗毛。

我承認，照片拍得像犯人。不過，就我記憶所知，截至目前沒有任何前科。「您姓什麼？」終於出招了。「TSAO」（表格上填寫得很清楚啊），「可是證件載明您結婚了。」「所以呢？」滿臉問號。「所以，姓氏這欄您填錯了。」灰衣女士以一副「怎麼連姓氏都會填錯」的不耐表情指著表格。

喏，「DE LOOZE TSAO，這樣填才對。」「我沒冠夫姓啊！」「Madame，您現在的姓氏是DE LOOZE TSAO是您未婚前的姓氏（le nom de jeune fille）」。不管三七二十一，灰衣女士固執地按照她的說法鍵入資料。領到諭令通行證一看，我的姓名變得洋洋灑灑、冗長一如古代貴族——CHIA LING DE LOOZE TSAO，如果再加上朋友間普遍喊我的洋小名，就成了「NIKI CHIA LING DE LOOZE TSAO」。好極了！看著證件上不中不西的新名稱，欲哭無淚的我只能恭敬退下，感謝圖書館櫃檯女皇賜姓。

＜女性地位虛與實＞

女性婚後 必須冠夫姓

這件姓氏風波，讓我重新思考法國女性地位的虛與實。想來有趣，法國女姓獨立自主的形象深植人心，一旦結婚卻必須冠上夫姓。除非同居不婚，才能單獨擁有原來姓氏，而非婚生子女也可以選擇從父姓或從母姓。當然，孩子的姓氏由父母決定。

所以，某種層面而言，同居不婚對法國女性來說非但不吃虧，隱隱之間女方還握有是否讓孩子認祖歸宗的權力，頗有那麼一點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味。

＜女性稱謂變化＞

結婚與否 小姐、夫人一線間

除了姓氏，還有一個關於稱謂的問題，也就是「女性稱謂的變化」以及「如何稱呼才算恰當」。

以一對成年男女為例，男人終其一生被稱作先生，女人的名目可多了。中文說法就有小姐、太太、女士、夫人。小姐和太太的差異，明顯顯示有無婚姻關係。女士，「感覺上」是敬稱、有點年紀、不見得已婚。至於夫人，當然是敬稱，如果是名副其實的官太太，又多了點權貴的味道。

法文稱謂較簡單，只有Mademoiselle（小姐）和Madame（夫人）之分。儘管說法簡單，用法卻需要動用政治智商。我在服飾店工作的法國女友，每日招呼的小姐、太太不下百人，卻仍經常出錯。

某日，一位雍容華貴、大約五十歲出頭的女士上門，女友親切的問候「Bonjour，Madame」，得到一句不慍不火卻斬釘截鐵的回應：「Mademoiselle，我未婚。

」我沒敢問朋友後來有沒有做成這位「小姐」的生意。

另一個是親身經驗，某日和一女友逛街。我們一前一後進入商店，朋友被招呼為「Madame」，我則得到一句「Mademoiselle」。年紀相仿的女友不假思索轉身離去，「為什麼我就叫Madame？」我尷尬地欠身道謝，跟著快溜。那麼，是不是可以假定女人都喜歡被稱作小姐呢？未必。

根據巴黎生活觀察，法國的十幾、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姐們，覺得被叫做Madame是一種尊重，代表她們在店員眼中是消費得起的階層，被叫小姐反而讓她們覺得有被當小鬼的感覺。My God！所以，沒結婚的叫小姐，結了婚就是太太或夫人。長相超齡，只好聽天由命。

那麼，流行同居不婚的法國媽媽們，是小姐還是夫人呢？「當然是小姐囉，還沒結婚都算小姐。」小孩已經三歲卻仍和男友同居的女友曼妞鬼鬼地朝我一笑。「對，肚皮大了還是小姐。」我得意地丟出一記回馬槍。

＜法式聯想＞

深刻體會「第二性」

在法國，男人就沒有稱謂上的困擾。

我們無法從某某先生這樣的稱謂，得知對方已婚與否。一句先生，從十幾歲到八十歲都適用；一句先生，搭訕女人時也不會暴露已婚身分。

女人，店員招呼就能影響心情；女人，變成「某某太太」猶如維也納條約，簽字即成為他人領土。我承認不用功，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只看過封皮。不過我大膽假想，我對「第二性」已有深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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