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寂寞之屋

青 春 騎 士． 消失的場所

文．圖◎龔萬輝

新年回鄉再見到L，在那飄著印度煎餅和熱奶茶氤氳甜膩氣息的馬來人攤子裡，似乎有人又提起了L的老屋，然而L卻聳聳肩告訴我們，他的祖父過世之後，那幢屋子就被賣掉了，聽說會蓋成大樓之類的，但這些都與他無關了。而我們的記憶似乎也因此虛浮起來。記得高中畢業的那段日子，我們總是跑到L的家瞎混。L的家是那種如今漸漸看不到的大家族聚落，既是好幾個同姓家庭擠在一幢老舊祖屋，偶爾不免長幼或妯娌之間有些磨擦那樣我所不曾經驗過的複雜環境。想那時我們去L的家玩，總是會遇見那些不知應該如何稱呼的陌生長輩，有時跟著L亂叫，更多時候是低著頭吐吐舌頭就矮身溜進L的房間。印象中那如舊旅舍排成一整列、用木板間隔的房間（那就是L的整個家族人口的棲所），彷彿滿漲地充塞著什麼迷人故事的魔力，在房門開啟或關上之際，叫人忍不住想要窺探。

那是L度過整個童年、少年時光的地方。L的房間掛著他幼稚園的畢業證書，書櫃床底還散落著那些捨不得丟棄最終殘廢在幽暗角落的玩具。我們曾經躺在L的房間裡，聽著L說他小時候，這幢老屋發生過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整個廚房聯同他房間的屋頂都被燒了；而令我們不免有些訝異的是，火災之後，在屋子還沒修好，四周草草善後還留著焦味的時光，年幼的L卻仍然一個人睡在那屋頂燒毀大半的房間，每晚躺在床上仰望那一方星空入睡……那仿若家族史小說場景的巨大老屋，後來奇怪地，卻扭曲變成了我在小說中一再重現的寂寞之屋。我們曾經置身於此，如今卻已經沒有人會記得我們十八歲結束之前的一幕情景──在那飄浮著古老氣味的老舊木板房子裡，L的家人都在各自的房間裡安然酣睡，而我們坐在空無其他人的客廳裡看周星馳的錄影帶。為了避免L的家人被吵醒，電視的聲量調得很小，我們也不敢大聲說笑。牆上那一整排被放大的老人肖像照片（似乎是好幾代已過世的祖先），或微笑或嚴肅低頭望著我們。動作誇張的周星馳似乎正在搬演某個爆笑情節，卻因為對白太小聲而彷彿卓別林默劇。電視機那框流光嵌在空曠昏暗的客廳，令人有一種失真虛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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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扇房門嘎噠了一聲打開，我們轉過頭去，原來是起床上廁所的L的堂妹。她穿著背心短褲，揉著眼睛一臉狐疑地看著這群在凌晨兩三點還待在她家裡不知幹什麼的無聊少年；而L盯著電視，像躲避著什麼，一眼都沒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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