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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夜奔
◎鹿君
我與室友突然決定搬開擋在客廳長窗前的櫃子,房東在那裡面塞滿了積塵的國中參考書。
弄了半天我們全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外卻是這樣。最遠處,大無雲的藍;再來,南非桌山似的紅土質平頂山。山下明黃花野一路流向走不到的天際;花野中央高起一叢驕傲的雪白的長草,陽光特地把它點亮。
再近一點,銀小溪穿過綠草地。「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溪邊四隻四色各異的馬全部面我,露出經歷三萬六千劫的眼神。草上一座黑石湧出泉水,我不懂竟有野豬在那裡湊頭默默喝著,喝相倒是斯文。
我平靜地站著看。一直看。沒有忽開天眼的驚喜或「美得使人心碎」的詩意,只覺得費了大半天力氣搬開這個櫃子到底是對的,以後日日站在這裡,萬事都獲治癒。涼流的風像洗淨拭過的手清潔乾冷,來回擦撫這個夢境,將它一遍一遍捫進我身體,即使窗外的街聲落塵終於來犯,風光摔碎,天地壓合,我回到市界,樓下有壯年男子叫賣著他的青菜一把五十塊。
夢是凡人的夜奔。《水滸傳》裡林沖夜奔,八十萬禁軍教頭,無回頭路。「冬深正清冷,昏晦路行難。長空皎潔,爭看瑩淨,埋沒遙山。」「李陵台上望,蘇武陷居延。
」逼上梁山多少苦處,全在一個「逼」字,銜咬不放的不只仇家,無端被滅的過往好日子才是真正苦毒。命運喜歡將人推磨成他們並不想成為的人,人類則自我安慰這叫「人生的課題」、「生命的考驗」。
草場出奔的冬夜裡,林沖醉倒雪地,他夢見了什麼嗎?我猜那樣時候人一個夢也不會有。
後來我還懷抱了那個夢境好幾日,時時回想它,感到一種如葉隙被光線一瞬補滿,微小寂寞的幸運。現實已失去所有奇觀,我依賴夜裡隨機展開無責任的逃奔行程。眼瞼之外仍有生活的癰與自我的庸俗,昏晦路行難,命運哀風亂雪也將我推磨成我並不想成為的人,但我有夢如密室,在那裡我看見只給我一個人看見的恐怖或大美,他人無從讚美或輕視的地獄或天堂。無比孤獨,卻更無比快樂。那裡只有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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