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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草木恩情】桑仔樹
圖◎顏寧儀
◎李喬 圖◎顏寧儀
「桑仔樹」學名「小桑樹」，其實不小，身材在灌木喬木之間，可長到十米高。古老年代，植在桑樹園裡，為方便管理，修剪成兩米之內。在台灣五十年前就不見「桑園」了，只有野桑。
台灣以農作物「改良」聞名於世。蠶業沒落之後，農改場培育「大桑椹」的新品種。所以我們能吃到大顆粒桑椹。
實際上「正名」：「小桑樹」並不很正確，因為算是小喬木，並不小，其次桑仔全身是寶，不只「樹」而已。
桑仔，在我少年期、中年期都緣分匪淺，「關係」真的十二分密切。
小學畢業升學，進入全台灣最小的職校，我是第二屆，記憶中，第一屆二十一人，第二屆二十人，第三屆二十三人。每學期上課約兩個月，其他時間養蠶；白天大部分人上山採野桑，晚上「留校」餵蠶，也睡在學校。
苗栗大湖鄉是台灣養蠶中心。「蠶業改良場」有自己的「桑園」，我們的學校是養蠶為主，上課為副，記憶中，一學期國文教四五課，英文兩課。初職三年，記憶中有代數課程，但老師從未「教過」代數。老師自稱師大畢業的，他說，憑我們能力根本不能學代數。所以上課時總是帶兩課本，一本是「練習解答」，他在黑板上抄寫「習題演算解答」，學生低頭猛抄……雙方完成，彼示意出列到教桌前，他以紅筆給我們筆記抄錄的打勾勾。完畢，下課。
英文老師，後來據說是被調到南洋當日本兵，被俘學了一些ABC──從未教過我們「英語拼音」；進入苗栗農校之後我才「發現」，英文也可以和漢字有ㄅㄆㄇㄈ拼音的。我一生認識不少人文學的洋文專名，都「默背」的，不會也不敢開口說。這些跟「桑科」無關，是我個人的「傷科」，忍不住一吐才能繼續執筆……
在我們貧窮人來說，桑仔真是一身都是寶。藥書的記載更是驚人。我們實際日常用的：嫩葉加上些許油鹽炒成「青菜」是可口食品。在古代，據說桑仔根部的內層有多種藥效，還可做為裱褙書畫的良材。我們採來煮透以液汁作消肝火潤肺止咳、去風濕、治感冒、消腫利尿、紓解便祕……之用。
據說還有防動脈硬化，高血壓、消水腫等等功效──實際上，我個人對桑仔「認知」並不多。桑仔予我的是另一面。桑葉有近寸的柄，長卵形葉，葉緣呈鋸齒形；有的桑葉分為三鋒，葉面略粗，背面有些灰白，有的表裡一致，不過正面略有光澤；是很柔和，令人碰觸很舒服那種樹葉。
桑仔雌雄異株，要互相授受才能結成桑椹。原先的桑椹顆粒不大，不完全熟透時酸澀味頗重，少有人吃食。
後來改良了，就像今天的蕃薯有「食葉用蕃薯」一樣。記得是我在苗栗任教第二個十年，搬到市郊買了一棟兩樓的「販仔屋」。最大優點是「邊間」，有二十多坪的院子，於是養狗、小型鬥雞，太太還以從小養起的方式養到了一隻「長尾阿鵲」（藍鵲）。
另外是一叢後來高過二樓的九重葛。一株搬家時一直一起移走的桂花。
一棵無花果，五年後果實累累。我想養一條無毒的蛇。太太堅決反對，我只好放棄。無花果旁一條無毒大蛇，多有趣。「壯志未酬」，十分遺憾。
──另外就是園子南端種一棵選種過的──大顆粒桑樹。這棵桑仔，從未受到修整施肥照顧，卻在種植第二年就長了幾粒桑椹，然後幾年之內以驚人速度茁壯。
妙的是隨著樹身粗壯，桑果也跟著加大增長。
我們在那裡住滿十年，然後搬到現址──也是打算終老的地方：公館鄉玉泉村。
那棵桑樹真是可以「壯觀」二字來形容；也許陽光充足，一直未施加人工肥料；只是原先是水田──還有「關愛」周到有關，它成長得太快太壯碩了。原株的分枝都奇妙地繁多，而且粗壯，葉面亮亮的，廣長都好像要超越「桑仔」的形相了。
至於桑椹之粗大成串，已經可以以「可怕」來形容；有成人手拇指大，約五公分長，先是淡青，很快轉鮮紅而深紅；真正成熟是紫黑色。巨大不奇，怪的是成串，每串十公分左右，而每一葉根就有一串或兩串；果汁豐富沉重，於是每條枝幹下垂下彎到臨界點，甚至撕垂地上了。
就這麼一棵，覆蓋面積足足六台尺乘六台尺，三十六平方──一坪以上。
桑椹當果品享用，招呼鄰居大小孩一起來，還太多，太太採椹釀酒三大罐，還是一半掛在樹上，這時另一批饕客來了：鳥蟲老鼠全來了；牠們倒啄食不多，只造成落果一片落葉滿地，連草皮都被摧殘了。最可惡可怕是小蝸牛，在樹上，黏爬在桑椹上，捉不勝捉，而黏著蝸牛液的椹果，不敢用以曝曬後，裝甕釀酒了。
至於採食剩餘太多，熟透落地鋪成一層，於是蟲蟻來占地久留了，成了環境衛生問題。呼天無奈。實在難以招架，又何忍砍除可愛的「大粒桑仔」？
前文提到對植物「關愛」兩字。我有一些特殊經驗體會：我曾經跟隨風潮培植過「東方蘭」（也就是所謂「國蘭」）一段時間──約六、七年。
在蘭房裡，同一蘭架上八盆同種蘭草，每天施肥澆水相同，可是如果每回進蘭房，多看或多觸摸某一盆，於是幾無例外，「那一盆」發育長新芽就比別盆多些。換成另一種蘭蕙，同樣用心動作，結果也類似。
神奇巧妙，何以如此？我大概終老也不得其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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