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嬌貴太太的畫

圖◎阿尼默

◎阿米 圖◎阿尼默

我穿著清潔婦制服，穿梭於畫室；我在這裡學畫第八年，近半年開始清潔工作。一旁有老學生要我評一評嬌貴太太的第一幅畫，我說：「畫畫速度很快，筆刀的力度有力量，畫簡單卻很有韻味，很少看到山水畫有這麼現代的表現。」嬌貴太太好像突然看到我，「妳在這邊工作很好吧，可以看到很多人的畫。」我笑一笑，沒有跟她說我是畫室元老級的學生之一了。

嬌貴太太的第一幅畫，用幾何方式描繪風景，初學者有的太小心，像嬌貴太太這樣下筆毫不猶豫的學生，我看了就喜歡。欣賞這樣的作畫態度、姿勢，與這樣畫法之下自然產生的畫。通常稚嫩，但很吸引人。接下來嬌貴太太塗塗抹抹了一、兩堂課，畫面多了樹林、大月亮和倒影，對我來說，這幅畫算是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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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在沙發休息，嬌貴太太拿著她剛完成的兩幅畫經過我，她笑嘻嘻地說：「妳來給我批判、批判。」我說不敢、不敢，嬌貴太太亮出她的畫。我一眼就看出其中一幅出現初學者的技巧障礙，另一幅舒服一點，我說：「我比較喜歡玫瑰，浪漫，花很通透，又用黑色壓底，露出一股死亡氣息。」她說：「另一幅是不是俗氣了？」我趕緊說，「不會，技巧也要學一點。」我說得心虛，因為我的技巧一蹋糊塗，根本荒廢。「幽微，」我說：「死亡好像太強烈，應該說有它的幽微氣息。」嬌貴太太開心地問我是不是可以常常碰到我，我答說我每一天都在。

我指著牆上一幅畫問少爺：「這是不是嬌貴太太的畫。」少爺說，畫室那麼多嬌貴太太，我強調，「是用筆刀畫出幾何山水的唷。」少爺問我：「又有什麼意見了？」我說，「果然沒錯，是我欣賞的嬌貴太太。」

她最新的一幅畫是一位穿著芭蕾舞服裝少女，在游泳池畔劈腿的畫作，身體、頭，只用簡單幾撇筆觸帶過，整幅畫講的是一種氛圍，腿畫得極長、不合理，顯然是構圖的敗筆，然而我絲毫不在意。「嬌貴太太的內心一定很天真。」我說只有天真的人可以這樣畫。

我感歎地說：「希望她不要進步。」少爺說：「妳怎麼這樣！」我說：「進步就會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少爺說：「妳寫詩不求進步嗎？」進步了，魔法就消失了，當初不顧一切的生命力，就會像蠟燭被一口氣吹滅。

我說：「進步了啊，所以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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