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感覺儲存機

◎夏佐

不管他們那時說了什麼，結果是，我成了一個作家。

誰想得到呢？這個只看圖畫不看字的孩子，長大之後竟靠著文字為生。爸媽老師想不到，身邊的朋友想不到，連我老婆也想不到。當然她也沒想到她真的嫁給我了，並且過著一種意料之外的貧乏生活。她現在沉睡在床上，也許會有輕微的呼聲……她累垮了，而我總在她累垮的夜晚文思泉湧，窩在桌前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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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桌上仍放著我和她小學時的合照。

我常看著看著就覺得其實靜香一點也沒變，一樣把頭髮束成兩條，一樣喜歡粉紅色（少女情懷悄然過期），一樣愛穿裙子（但她的小腿卻已經老了），一樣每天回家不管多累，都要花大半時間洗澡，且我不小心偷看到時她也一樣很生氣。

其實沒變的不只她，身邊很多人都是。比如說胖子（以前不能叫他胖子的，但現在可以了），他像是一頭闖進獵人群裡的小老虎，對自己沒有絲毫殺傷力的張牙舞爪感到沮喪，然後無奈地越來越胖。他現在常找我出去訴苦，因為只有我能諒解他說想回到當初可以欺侮我的時候是什麼意思。又比如說狐狸臉，世界的雜亂讓他完全成為了一個猥瑣的人。當然，我自己也是。

這是我目前最大的問題了，老朋友，我好不容易長大，卻又感覺自己似乎根本沒長大；世界以為我們變了，但其實我們沒有。我依然懦弱。依然不敢（或說不想）去面對人生、截稿、收支表、待疏通排水口、未出世的小孩，還有細碎家事。這一切就像小時候的鴨蛋考卷。從前我沒有選擇，只能藏，現在我也沒有選擇，只能把它們寫下來，寫下來，換錢，養活自己，然後再去經歷。

那天到你墳前，我想了很久，想著，是不是因為當初我們玩感覺儲存機的時候玩得太過頭了，才讓現在的我們像被時光暫停一樣永遠只是個小孩永遠長不大，永遠與世界格格不入。就在這裡，稍微卡住。

但你沒有回答。

「小叮噹，」那時我厭煩地踢踢你的墳。「拿點什麼出來好不好，這人生爛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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