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鬥陣寫作俱樂部．散文篇】 鍾怡雯／不討好的腦力活

◎鍾怡雯

◎鍾怡雯

我很確定當過兩次林榮三文學獎的散文決審，忘了幾次複審，最早的時候當過初審。印象最深刻的是初審，裝箱寄來的稿件量真嚇人，文學的太平盛世就是如此光景吧。邊看稿邊哇哇叫，看得眼花撩亂，腰痠背痛。記得那時候評審地點在三重，當複審之後好像都在內湖。金碧輝煌的大樓比較像銀行，在一樓找洗手間都會迷路。去開會得山長水遠地跋涉，腦海出現的字眼是萬里長征。這比喻當然不倫不類，但是每回都禁不住這無厘頭的聯想。其實，就是開一趟不到一小時的高速公路，但是我怕塞車。出門時，心心念念的是開車順利，不是開會順利。又擔心遲到，只要時間緊迫，又有路況，我就急。它是心理距離的遙遠。如果順利而且提早抵達，會議算是成功了一半。

複審會議很少不順利的，四十幾篇選出十幾篇，並不難。林榮三散文獎比較特別，散文類裡另設小品文獎項，不分名次。小品文的本質還是散文，不是小小說或微型小說，所以設在散文而不是小說組裡，不必多言。但是評審不見得有共識。其實，即便有共識，往往也難選得一致。好在小品文獎項多，也不難選。複審壓力沒那麼大，因為不必說出哪一篇的優劣，也無須排名次。這種得罪人的事，是要上檯面的決審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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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審不好當。為什麼投為什麼不投、名次的先後，評審的標準，都要受到公開的檢視。決審最會自說自話，把自個兒的選文條件說得再煞有其事都沒用，這套大道理最後還要去說服其他四位評審才算數。人生最困難的抉擇之一，莫過於決審。先說服自己，還要說服別人。有時被反說服，回來還要好好檢討反省。其實好散文的標準不外乎圍繞著文字、架構、題材打轉，每位評審看的不外乎這幾樣，結果每個人選的都很不一樣。都說寫作寫論文是腦力活，要上檯面的腦力活，才真是不討好的絞盡腦汁。從決審會議離場，常常要提醒自己，得好好地、專心地開車，因為精神馬拉松跑完，再開塞車時間的長途車，非常磨人。

有一次碰到中秋連假，遠遠望見沒有盡頭的綿密車陣，真的很絕望，肖想讓車子長出翅膀。最後當然是乖乖地開了快兩小時，聽完了李歐納．柯恩的倫敦演唱會，間中拿著刮痧板使勁往頭皮和脖子刮，抹了一頭一脖子的檜木精油，辛苦撐到家。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一場唇槍舌戰之後，豐厚的獎金並沒有落入我口袋。評審費是存摺裡一個新增的數字，我從來說不出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款，多一筆少一筆都無感。別人問起，還很豪邁地說，我不管錢，我管賺錢。沒救了。這輩子，女性主義跟我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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