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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藝週末．藝週推薦展覽】在輕盈中展現藝術的強「悍」力量─悍圖社25年展
悍圖社成員與故宮院長蕭宗煌（後排左7），在陸先銘（前坐者）2014年的作品〈飄飄何所似〉前合影。（吳垠慧攝影）
文／吳垠慧 圖片提供／高雄市立美術館
1998年成軍迄今，台灣藝術團體「悍圖社」走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現於高雄市立美術館策畫之「輕盈的歷程：悍圖25年」舉辦成員聯展。這群出生年代橫跨1950年代至1970年代的藝術家，包括：楊茂林、吳天章、陸先銘、郭維國、李民中、連建興、楊仁明、賴新龍、唐唐發、涂維政、鄧文貞、常陵與陳擎耀等13人，透過藝術創作，或做為映射現實的一方明鏡，或借以抒發個人內在世界。在聯展現場，也由作品之間的對話，交織出台灣當代藝術彼時片刻的面貌。展期至11月12日。
25年是一段悠悠歲月，對藝術家來說，可從一位初出茅廬的新銳創作者，走入創作成熟期的中青輩藝術家。因此，在「輕盈的歷程」這場具有時代標誌意義的聯展中，高美館策展人吳慧芳挑選早期、中期和近期作品，讓人窺見創作的嬗遞演變之外，也可看到成員們於成長經驗、關注議題和創作手法上的世代特色。
從硬派的批判走向輕盈的步伐
成員中最年長的2位藝術家楊茂林、吳天章，他們的創作發表始於1980年代，楊茂林的「MADE IN TAIWAN」系列、吳天章描繪強人肖像的巨大畫作〈四個時代〉等，反映解嚴前後動盪的政治氣氛，已是該時期的指標作品。這次展出楊茂林1990年〈MADE IN TAIWAN．標語篇VI〉，藉由搏擊的人體隱喻政治的角力，楊茂林解釋他用宣傳旗幟的帆布來繪製，原本想帶去街頭「讓藝術參與社會」，可惜作品還沒展示出來，遊行民眾就被驅離了。除此，另展出他在2006年之後，結合動漫角色和宗教元素打造當代神祇的雕塑作品，帶著戲謔的詼諧。
楊茂林2006-2008年「有關愛情的故事」系列雕塑。（吳垠慧攝影）
吳天章2000年從繪畫轉向電腦創作，如展出的〈同心協力〉等數位影像回應千禧年後的數位狂潮，近作〈港口情歌〉是錄像裝置，看似是數位後製而成，實則是一鏡到底的影像拍攝。時隔20年，吳天章對數位創作又有不同的體會。
吳天章2020年的錄像裝置〈港口情歌〉（局部）。（吳垠慧攝影）
陸先銘、郭維國與連建興都專注於寫實繪畫的探究，卻各自有其表現方式。陸先銘自1990年代起描繪大建設下興起的城市景觀，如：四通八達的高架橋、厚重的水泥橋墩等，以及人們與環境的對應關係；近期的「老樹系列」同樣關注環境議題，描繪對象變成老榕樹，從水泥叢林的粗獷冷冽轉成歲月洗禮的生命禮讚。
1998年起以「暴喜圖」系列自畫像著稱的郭維國，此前創作也多回應解嚴後社會的不安與騷動，如這次展出1993年的〈逃離〉即是一例。1990年代末，他從社會面的思考回到自我內在的省視，看到鏡中的自己因此獲得靈感，開始在畫中以自己當主角，扮演在現實中無法達到的角色妄想或欲望投射。
郭維國1993年的畫作〈逃離〉（左）、2009年的〈漂浪暗夜的蒼白郎君〉（右）。（吳垠慧攝影）
被稱是台灣魔幻寫實繪畫代表的連建興，像是「畫布劇場」的編導，1990年代開始以產業變遷下荒廢的地景為畫作背景，表達對環境議題的關懷，及至這次展出2018年的〈冥想之島〉、2022年的〈泡泡森林樂園奇幻行旅〉已見帶入當代生活的場景，畫風不若早期的冷漠與疏離，予人熟悉又陌生的浪漫想像。
連建興2022年畫作〈泡泡森林樂園奇幻行旅〉（左）、2018年〈冥想之島〉（右）。（吳垠慧攝影）
李民中、楊仁明和賴新龍多以抽象藝術來表達心中想望。李民中筆下的世界繽紛，宛如孩童般還保有肆意塗鴉的原始樂趣，自承繪畫是他的視覺日記，在畫布上隨興所至，是他迄今不變的創作心情。楊仁明的繪畫帶有詩意，這次展出1990年代的「知識分子」系列沉重晦澀，2010年後的「不安定的連結」系列及至近期的畫作，大多在探究人類意識的複雜性與豐富性，差別是表現手法趨向簡約。
李民中2016年畫作〈貓夢03：15於觀音山〉。
楊仁明2010年畫作〈不安定的連結：花─時─間〉。
賴新龍2007年的立體作品〈位子〉，椅背像梯子向上延展，象徵人在高處不勝寒的處境，此後他轉向繪畫發展，這次展出巨大尺幅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夢幻島〉透過色塊的堆疊刮擦營造出變化豐富的視覺感受。
賴新龍2023年畫作〈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夢幻島〉（左）、2007年立體作品〈位子〉（右）。（吳垠慧攝影）
遁入異世界的視覺想像
唐唐發、鄧文貞的創作是從生活場景出發。唐唐發從最貼近庶民生活的「菜市場」，找尋可供藝術介入的空間，他的「擺攤」系列持續了13年，這次展出〈擺攤芭蕉樹下〉，利用低廉材質和手繪蔬菜、漁獲、肉品等圖像，營造出常民的生活景象，也翻轉藝術的階級感。悍圖社唯一的女性成員鄧文貞，1998年起發展的「宴饗」系列，藉由食物的形與色抒發五感，也以食物做為社會文化的縮影。近期她將染、繡、織等傳統技藝帶入纖維藝術的創作，這次展出〈古茶布安〉以編織訴說魯凱族踏上返鄉之路的故事。
唐唐發2023年裝置〈擺攤芭蕉樹下〉。（吳垠慧攝影）
鄧文貞2022年的纖維藝術創作〈古茶布安〉。（吳垠慧攝影）
涂維政2003年在台北當代藝術館推出「出世神韻：神秘卜湳文明遺跡特展」個展，打造幾可亂真的虛構古文明遺跡，也預示「人類世」的到來。延續至2018年泰國雙年展再創〈甲米神話遺跡〉，甲米島「出土」巨人和巨蛇纏鬥遺骸的偽影片報導，已締造34萬人次點閱的紀錄。這次展出〈巨人斯金納1號〉和巨獸爭鬥的「化石」，其靈感出自張系國寫作的寓言故事。
涂維政虛構古文明〈巨人斯金納1號〉（2020）和巨獸爭鬥場景。（吳垠慧攝影）
成員中最年輕的常陵和陳擎耀，對政治、社會議題同樣關注，分別以自身的文化經驗回應之。常陵2005年起以人的基本構成：血、肉、神經等發展出「五花肉」系列，闡述戰爭、環境等議題。近作〈戰前準備：東倒西歪進行式2〉從俄烏戰爭反思面對台海情勢的因應之道；陳擎耀的〈海灘上的AK47少女〉，延續過往創作的「哈日」情懷──AK47令人聯想到日本少女團體「AKB48」，同時也象徵AK-47步槍並以此連結戰爭，陳擎耀藉由美少女搶灘的「戰爭畫」，回應台灣經常面臨戰爭威脅的現實處境。
常陵2022年畫作〈戰前準備：東倒西歪進行式2〉。
陳擎耀2019年畫作〈沙灘上的AK47少女〉。
悍圖社：有體例沒紀律的兄弟會藝術團體
「悍圖社」最年長的楊茂林，今年甫過70歲生日，他為「悍圖社」下的註解是：「結構黏固、有體例沒紀律的藝術家兄弟會型態的藝術團體。」對熟識他們的人來說，這樣的形容是再貼切不過。這個以文化大學美術系校友為核心組成的藝術團體，從1980年代、大家都還是藝壇初生之犢的時期，就一起組團「打天下」，至今成員早已各擁一片天，仍沒忘記3、40年的「革命」情誼，悍圖社每年固定舉辦聯展，展現強悍的創作意志。
悍圖社的前身，可追溯至1980年代初陸續成立的幾個畫會，如：「101現代藝術群」、「台北前進者藝術群」、「笨鳥藝術群」、「新繪畫．藝術聯盟」及「台北畫派」等，參與者多半是當時的美術系學生。
獨立策展人胡永芬指出，1982年，盧天炎、楊茂林、吳天章和葉子奇組成「101現代藝術群」，透過團體戰的方式，在台灣各地爭取展覽機會，「組織團體一方面彰顯自身的主體性，另一方面，辦展覽很花錢，可以分攤成本、又可增加展覽機會，策略靈活。」由此帶動1980年代組織畫會的風潮，時逢1983年台北市立美術館成立，這群由台灣美術教育系統培育出來的本土派，和當時海外留學歸國的創作者分庭抗禮，相互切磋也彼此較勁，共同揭開台灣當代藝術史的扉頁。
悍圖社都是專職的藝術家，25年來，成員偶有異動，也打破文大美術系的範疇，陸續加入志同道合的「新血」。悍圖社不獨樹單一的藝術形式或風格，也不是為了「捍」衛「圖」畫而存在。事實上，成員皆已發展出各具代表性的藝術面貌，因此，「悍圖」的定義更像是他們持續不斷回應社會、面對自我的創作行動。
從1990年代末、千禧年到21世紀，許多藝術團體早已解散，悍圖社依舊屹立不搖，在力求個人表現之外，每年固定舉辦聯展，以此維繫情感及創作動能，這也是胡永芬認為悍圖社的可貴價值之一，「他們在台灣當代藝術的表現固然彌足珍貴，而每年維持發表、對外昭示，也是對自我的約束和砥礪。創作是一條漫長又孤獨的道路，姑且不論各自的成就，只要他們聚在一起，內心那個惡趣味的少年就會跑出來。『悍圖社』的存在，除了證明自己不孤單，支撐其他人繼續創作下去也是重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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