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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陳玠安/你若是愛我,請欲言又止吧

2023/08/01 05:30

圖◎郭鑒予

◎陳玠安 圖◎郭鑒予

1

事情發生得突然,一個半夜裡,朋友傳來串流平台上,陳冠蒨的頁面。

是我太後知後覺,消息已經傳開了。

立刻打開Spotify,近乎虔誠地,在搜尋欄位打出「陳」「冠」「蒨」,愈是心急,愈不敢輸入得太快,怕是夢一場。是夢吧,是夢吧,始終沒有出現在任何串流平台(YouTube那些鬆散的私人音檔不算)且絕版的《欲言又止》專輯,靜靜地出現在手機螢幕上,好像早已在那了……

更驚人的是,另一張絕版專輯《關於愛的二三事》也在頁面上。

這是陳冠蒨唯二兩張個人專輯。

《欲言又止》發行於2002年,《關於愛的二三事》則是1994年的作品。兩張專輯的發行時間,皆早於串流成為主流收聽方式的時代。猜是版權歸屬的緣故,這兩張專輯成為稀缺珍品,未在串流上出現。

這幾年來,好些原先以為不可能在串流上找到的絕版專輯,紛紛上架,而陳冠蒨卻依然是二手CD、卡帶愛好者的搜尋目標。二手價格雖不算上特別貴,但保存狀況是個疑問。

這個案例,時常成為我心中對於串流音樂的一個疑問:當我們如此依靠串流,有些作品反而在時光裡消散得更快速。另一方面,彷彿被遺忘的作品,更激起樂迷對於實體的收藏欲:別無他法的時候,我們還是得去找實體。就算再難找,也只能去找。

與其說實體的價值仍在,不如說,串流上聽不到,卻仍不想放棄,是真誠愛音樂的展現吧。

訂了四個音樂串流平台,就是為了補齊各平台間可能出現「這裡有那裡沒有」的困擾:當我也被串流給馴服,成為數位時代的聆聽者,盡量補滿資料庫,以免因版權緣故而漏聽了什麼。

新專輯如此,舊專輯亦然。串流成為資料庫,讓我更好分門別類。

依然會買CD、黑膠與卡帶,依然有著各種實體的播放器與音響,然而,不得不承認,串流是最方便的。

2

「你看,上面幾乎都有啦!那我們還賣什麼?!」

Spotify進入台灣時,一位以販售前衛爵士、世界音樂、北歐實驗等項目的唱片行老闆,按著牆上的音樂家一個一個輸入,臉上有些絕望。

是啊,如果連這些相對冷門的音樂都能在串流找到,除非對於音質要求很高,否則總有一瞬間「大家都不用混了」的感覺。

不過,他很快地找到了「突破口」──串流沒有裝幀、說不出「收藏感」,也依然受到各種版權的限制,而他的客人,多數仍追求著音質與收藏感,畢竟再好的串流音質、再好的耳機或者音響,透過藍牙等轉折,輸出的音樂品質對某些類型的音樂愛好者來說,還是相當陽春的。

而串流上面一張張面積大約五平方公分的專輯封面,更談不上能穿透美術或與音樂相關連的設計巧思。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販售的類型,有其不可取代性。若是較為常見與一般的品項,確實,連我都選擇點開串流,真心喜歡再買。

我沒有喜歡串流,但也不討厭。做為試聽跟資料庫整理,它有其功用與方便。但它確實也簡化了太多事情。

一次吃飯,拿了幾張CD送給朋友,他面露驚訝,「所以你現在還是會買CD嗎?」是的,但拿下耳機展開聊天時,我正在用串流聽音樂。「不會覺得很錯亂嗎?」

驚訝的是,好像不會。

經歷實體時代的我,以為自己會更有「原則」一點,強調自己還在透過實體聆聽,或者更「化整為零」,直接說「我現在就是聽串流了」。

沒辦法這麼肯定地確認,好像愛樂者身分跟聽音樂的方式都有點詭譎。我理解了朋友所說的「錯亂」,但那更像發生在串流上還沒完整,而實體唱片仍可滿足「真樂迷」感受的時候。

現在,串流上真的什麼都有,除非硬要挑毛病。比方說日本專輯,有它們自己的產業機制,仍相當依賴實體。就聽音樂的「方便性」而言,我是「臣服」於串流了。

打開我的各個串流,它們各司其職:有的適合儲存專輯,有的適合加入單曲,端看使用者介面的特性。有些適合存華語,有些適合存非英語系作品。那仍是「唱片收藏」的規則與條律,仍是一面面、一櫃櫃唱片收藏。

當然,問過許多朋友,他們完全把串流當成認識新歌的方式,若不喜歡,一首歌往往不會在歌單裡超過兩個月,這點存儲空間都要省,是我做不到的「狠心」,卻是普遍的現象。

我不願意去想像,人們只認識串流而不認識唱片行的樣子。雖然我知道,那就是眼前的事實。

所以我的串流收藏很滿,透過雲端,下載與否才是真愛的考驗。

順手輸入自己突然想起的音樂,啪地一下就出現。不用找CD,不需想在第幾首,儀式感全無,就這樣成為日常。

但,沒有陳冠蒨。

3

2002年,行禮如儀逛著唱片行。所謂「唱片行」在花蓮,當時就是光南大批發。

光南來了之後,花蓮其他唱片行全畫下休止符。價格便宜、新品很多,光南做為「大批發」,唱片區還是很好逛的,甚至比起之前的唱片行好逛。

反正買不到的就上博客來,已經是那個年代。

到光南,除了先掃射自己喜歡的區域,再來就是「逛」。放錯區的、眼睛掃一排時候漏掉的,剛剛有看到但暫且不管的,是在這樣的隨性無意的縫隙裡,抽出了《欲言又止》。

不認識陳冠蒨,可是封面完全是我喜歡的樣子。

不對,我其實認識陳冠蒨。

國高中時,也曾是聽廣播的孩子。習慣把一卷卡帶重複播放,用以計算作業進度的時間(一張試卷耗時N首歌之類的)。做到天昏地暗時,會把音響功能轉成FM電台。可能是,在永遠做不完的參考書前,不知不覺竟感到孤獨,需要「跟想像的人們」一起聽同樣的歌曲……我偶爾喜歡廣播的「共時感」。

聽到不喜歡的歌比喜歡的多,或許也因為如此,一旦聽見驚喜,那份悸動,近乎震撼,無限擴大。砂礫有珍珠,偶爾連續幾首都好棒,金斧頭銀斧頭,全都想要。中廣音樂網當時還未轉型,純粹只放音樂,沒有DJ報歌名,這下可好,只能等待機緣。

買了很多卷空白卡帶,放入三合一床邊音響,喜愛的歌曲一出現,盡可能趕緊按下紅色錄音鍵,對,前奏可能都記得了,有時寧可錯殺不願放過,於是也亂錄到很多不怎樣,一時鬼迷心竅只管錄的歌曲。

中廣音樂網算是滿常播放〈你若是愛我請你說出口〉,為了陳冠蒨(和一些其他想要錄到的歌曲),我乾脆整卷放著錄,真,大海撈針。還真的被我撈到了,再把錄音帶拿到另一台可對拷的卡帶機,把撈到的幾首單獨拷貝出來。

已是無法想像的遠古時期做法。但當時錄音帶尚未消失,「對拷」是一件選集功課,於是,我有了一卷「整卷全部都是陳冠蒨」的卡帶。同一首歌。

我甚至還是不知道唱歌的是誰。卡帶的紙片上只寫了「你若是愛我請你說出口」。就像另一卷只寫著「乘著風?」(不確定歌名,加個問號)、「很好聽的英式團」……

「這London的天氣」我始終聽不清楚,卡帶裡音質極差的「你若是愛我請你說出口/若太遲我就會走你就看不到我」,卻清晰無比地洗進腦袋。

我其實早就認識陳冠蒨。在光南大批發還沒來花蓮前,在網際網路還在撥接的年代,在卡帶一卷一百八十到兩百的年代。

拿著《欲言又止》去結帳,感到陌生又欣喜,那時,我十八歲。

世界已經很不一樣了,我也是。但我是認識陳冠蒨的。

4

我收藏了兩卷《關於愛的二三事》、兩張《欲言又止》。

一直到串流上線,2023年,我第一次聽見清晰音質版的〈你若是愛我請你說出口〉。簡直是一首新歌。收錄這首歌曲的《關於愛的二三事》,聽來也像是新專輯。

在串流上傳開後,點閱率看上去不錯,但,就在獲悉此事沒多久,《欲言又止》又無預警地下架。突如其來,就像它無預警上架一樣。

許久以來,第一次思考著,對串流的依賴是否多於工具性質?幸好我有CD音檔,否則也是一場空歡喜。

當然,先前Adele、Taylor Swift等人,都有先發行CD後上架數位的狀況,但那畢竟不是我立即就想聽的音樂。串流上找不到的,究竟是音樂還是什麼呢?比方說,蛋堡?只是「絕版」這樣的事情而已嗎?

絕版,在這個時代是怎麼回事呢?YouTube上,某人上傳的音檔,會使得專輯「不絕版」嗎?

那麼,「只能在串流上找到的音樂」,又該怎麼去看待?愈來愈多歌曲(單曲尤其)僅發行數位版本,只能在串流上聽到,這種漸漸的依賴性,與始終不曾出現在串流上的音樂,確實是令人產生矛盾與困惑的。

或許陳冠蒨在串流上的驚鴻一瞥,不是個案,也是個案。

愛樂成痴的人,或許終究沉醉於一種儀式感,那是超越絕版、珍稀、數位、實體等交錯因素的儀式感。對每個人來說,祕密被何種載體傳遞,給自己,是茫茫樂海與絕版唱片之間的光譜。只給自己的那個部分,每一個人的光譜絕對不相同。

一如我們如何選擇聽音樂的方式。

5

《欲言又止》曾存在於數碼時空,只是無法播放。這令人感傷,它被新的時代「承認」,但無法播放。現在,是完全無蹤影,剩下《關於愛的二三事》。

同時,不經意的,我發現之前喜歡的一個R&B樂團的專輯,有些歌曲無法播放。版權來來去去,漸漸對於歌曲不見習以為常的我,是否愈來愈能接受「啊,下架了」這件事?

陳冠蒨的突發上架,於是更顯可喜感人。失去的,終究比得到的多很多,即使在串流上面。得到的時候,那份感動,或許是時代裡的方便,最珍貴的時刻吧。

而我會一直認識陳冠蒨,無論以後有沒有她的專輯問世,無論串流是否再次放上兩張專輯。又一次,在串流點開《關於愛的二三事》,聽〈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了以後〉,嗯,不可能的,我們之間,一定還有以後。

和音樂裡的各種小祕密,畢竟,一起存在過。再低調也沒問題。

「若是愛我,就請你欲言又止。」

有些事情,小小聲地說,才會被記得,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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