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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週末.藝週表藝人物】從窺視芭比到裸現林投女神─何曉玫10年後重說《親愛的》

2023/08/27 05:30

何曉玫的經典作品《親愛的》,今年9月2、3日將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做10週年的重製演出。(千北人攝)何曉玫的經典作品《親愛的》,今年9月2、3日將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做10週年的重製演出。(千北人攝)

文/千北人

國家文藝獎得主、MeimageDance藝術總監何曉玫是一位難以歸類的藝術家,今年8月她完成了首部完整VR作品《林投姐ㄚ》林相繽紛:從肉身到虛擬的極相與無相輪迴,並投入下一部VR作品《芭比的獨白》;9月即將重演10年前曾獲台新藝術獎的作品《親愛的》;12月將展開新的3年計畫《默島進行曲》,從南投埔里的地理中心碑12年一次的建醮活動起始,巡迴全台灣。

承載無數歷史的中山堂裡,清代府城最有名的女鬼林投姐正被召喚,戴上VR眼鏡、坐上體感蛋椅,就能隨著黑傘下的魂魄渡過黑水溝。然而血債血償的場景並未出現,反倒闖進她巨大的肉身裡,沿著腳趾爬升至無法迴避地對視、落入她的掌心;隨即又像乘著雲霄飛車,朝化為林投葉的頭髮叢林裡衝去,沿著起伏如火星地表的背脊進入陌生維度裡,而林投姐懸止其間,靜如一片山林。

VR作品《林投姐ㄚ》需戴上VR眼鏡、坐上體感蛋椅體驗。(何曉玫提供)VR作品《林投姐ㄚ》需戴上VR眼鏡、坐上體感蛋椅體驗。(何曉玫提供)

鬼故事 也可能是對往生者的不捨

「鬼故事也可能是對往生者的不捨。」何曉玫舉例,某次有學生在學校裡輕生,起初眾人嚇壞了,但隨後學創作的學生就編起鬼故事,連帶著作品裡也有鬼故事,像需要做些什麼來撫慰自己;林投姐當年飽受輿論壓力、認定她下三濫、不守婦道,可是悲劇發生後,開始傳言她變成鬼去報復、幫她蓋廟、還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流傳下來,顯見當時的社會對此是過不去、不捨得或覺得有愧的。

「因此當我有機會述說林投姐時,我當然不希望她恐怖,也不要她悲慘,更不想看到一個女性是這麼被對待的!」何曉玫說:「我讓她像女神一樣,希望大家去敬畏她,覺得她有無限的力量,也不需要再去輪迴受苦,可以更自在的放下,回到宇宙萬物間。」

創作VR作品的初衷,來自於鏡框式舞台的侷限。對何曉玫來說,舞蹈源自古老的儀式、宗教,身體理當是直接的、本能的,將對於整個世界的未知、探索和恐懼,都從身體動態裡回應出來,好像迴音一樣,和上天、土地達成一種和諧的共振,達成一種勝過語言的溝通。但她身為用身體來說話的創作者,有時候卻感到使不出力,「大家在台下觀看,而不是加入與你共舞,反而像在對立。」

VR作品《林投姐ㄚ》的舞者何亭儀在記者會現場演出。(何曉玫提供)VR作品《林投姐ㄚ》的舞者何亭儀在記者會現場演出。(何曉玫提供)

透過VR 想把觀眾的體感找回來

2019年在兩廳院演出《極相林》時,她希望用舞者身體變形扭曲的韌性,探討生存中肉體的痛苦。「我很努力要讓觀眾痛,我已經把舞者折騰到不行了,甚至把他們的手腳綁起來,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跳,是一種極限挑戰;可是當觀眾與舞台距離一拉遠,他們感受不到痛啊,鏡框消滅掉太多舞者的力量了!尤其像戲劇院這樣宏偉的舞台,是否只適合古典芭蕾展現技藝,表演完拍拍手就夠了,不用說太多其他的。」

《極相林》用舞者身體變形扭曲的韌性,探討生存中肉體的痛苦。(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極相林》用舞者身體變形扭曲的韌性,探討生存中肉體的痛苦。(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極相林》是何曉玫於2019年推出的重磅舞作。(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極相林》是何曉玫於2019年推出的重磅舞作。(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極相林》中甚至將舞者的手腳綁起來,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跳,是一種極限挑戰。(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極相林》中甚至將舞者的手腳綁起來,在失去平衡的情況下跳,是一種極限挑戰。(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

透過VR科技,何曉玫想把觀眾的體感找回來,「更靠近一點,而且不只是視覺而已。」她說,看完《林投姐ㄚ》有些人會懼高、頭暈、想吐,有人過程中覺得喘不過氣,覺得移動速度太快,甚至叫出聲來,這些都是身體直接的感受。她的下一部VR作品《芭比的獨白》也在製作中,想以一個觀眾在偷窺的視角,從外圍一層一層進去看芭比在幹嘛,希望引起觀眾的好奇心。

「做為一個台灣女性,我一直覺得被父權或者社會的眼睛檢視著,總會期待妳像芭比一樣賢慧、美麗,完美扮演所有的角色。」何曉玫分析,劇場版的芭比用接近偶的動作,強調其身不由己;起初她的所有一切都是無意被人看到的,後來轉化為「我給你看,我掌握了誰在看我,而且我告訴你可以看我哪裡,包括最私密的、最醜陋的,以及你覺得不完美的部分。」觀眾同時看到舞台上完美的芭比,也透過窺視的鏡頭看到她的牙齒、如一般人正常的腳趾等,形成強烈對比。

雙人馬 一種親密關係的象徵

何曉玫擅長創造超現實想像,她標誌性的「雙人馬」動作,由一名舞者彎腰屈身在下,另一名舞者倒坐在其背上,像是雙腳站立的人馬。「在《親愛的》當中,雙人馬是一種親密關係的象徵,兩個人在一起時很難純然的做自己,永遠都要把身體的某個部份去掉,把對方容納進來,似乎才能達到一種和諧的關係;雙人馬不是炫技,走得不順暢、偏頗或歪歪扭扭,都可呈現出更真實的樣子。」

《親愛的》當中的雙人馬是一種親密關係的象徵。(林政億攝影,何曉玫提供)《親愛的》當中的雙人馬是一種親密關係的象徵。(林政億攝影,何曉玫提供)

《親愛的》今年9月2、3日將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做10週年的重製演出。何曉玫回憶,創作時她正經歷分手,感情的付出和回應讓她活得很累,「身而為人如果不要愛,那是不是乾脆一點?但如果在臨終前那一刻,去思考願意再回來當人一次嗎?我會願意的原因,還是因為愛!」

《親愛的》像是一本小說、一部長篇故事,種種情節最後羅織如蛛網。(林政億攝影,何曉玫提供)《親愛的》像是一本小說、一部長篇故事,種種情節最後羅織如蛛網。(林政億攝影,何曉玫提供)

當年的舞台由知名剪紙藝術家吳耿禎操刀視覺設計,猶如書頁翻開一般,而這次技術設計楊金源延伸出會動的斜坡結構,試圖創造出更多失衡失控的人際關係。何曉玫說,地心引力是舞蹈的基礎,才能有反彈、跳躍、翻滾等動作;如果愛是由地心引力在支撐,舞台卻是一個不平穩的浮動斜坡,就能表達出愛中更複雜的面向。她也將原本的第3幕全部重編,捨棄當年使用的外國音樂,改以流行歌曲包括《我願意》、《愛你一萬年》等,融入歌曲中的不同性別的愛情觀點。

《親愛的》舞台由知名剪紙藝術家吳耿禎操刀視覺設計,猶如書頁翻開一般。(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親愛的》舞台由知名剪紙藝術家吳耿禎操刀視覺設計,猶如書頁翻開一般。(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

「重演一定會有現在想說的話,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何曉玫說,做一個創作者,她一直在試圖跟自己更靠近,或是說出更誠懇的話,「母土是很重要的,碧娜.鮑許的舞就只有德國人編得出來,需要那樣的文化情感、敘事美學。」因此她一直在尋找台灣人的圖像,從《默島新樂園》的家將神祇、檳榔西施、布袋人偶,將延伸出新計畫《默島進行曲》,未來3年她將離開鏡框去與人接觸、感受在地的氣味、光線和吵雜的聲音,和各地陣頭一起在廟埕前,重塑台灣獨有的跳舞文化「踏跤步」,希望找出新的樣貌,編成一支流行舞蹈,邀請大家一起來跳。

《默島新樂園》將家將神祇、檳榔西施、布袋人偶搬上舞台。(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默島新樂園》將家將神祇、檳榔西施、布袋人偶搬上舞台。(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默島新樂園》中加入許多台灣獨特的圖像。(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默島新樂園》中加入許多台灣獨特的圖像。(劉振祥攝影,何曉玫提供)

何曉玫小檔案

宜蘭出生,8歲學舞,曾加入蘭陽舞蹈團。國立藝術學院畢業,赴美國紐約大學進修,1992年起在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學院任教,現任舞蹈學院院長。第19屆國家文藝獎舞蹈類得主、被譽為「創造超現實想像高手」。2010年創立MeimageDance,創團精神在標示未來性,反映舞蹈與視覺文化的特殊風格。自2011年發起「鈕扣計畫」,希望讓旅外優秀舞者、編舞家回國創作與演出,並交換國際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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